将芜不归

二宫和也有个三个秘密。

第一个秘密是500元储蓄的习惯。

第二个秘密是养成这个习惯的契机——为了存钱买一样东西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至于第三个秘密……

 

总是爱拖堂的数学老师不出所料又在放学铃响后多讲了两道题才慢吞吞宣布下课，窗外已经传来操场上运动社团活动的嘈杂声，二宫一边小声念叨着糟糕，一边在同桌青木的牢骚声中飞快收起了书包。

“怎么了，和人有约？”

青木看他急得连书都塞不进，顿时有点好奇是什么事能让她这个平日里冷淡得不行的同桌这么慌张。二宫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

“呃、没什么……去操场看书而已。”

确实见过放学之后一个人在操场边上学习的二宫，虽然想不通这有什么好急的，青木也只点点头答了声这样啊。

果然是优等生的思维我没法理解吧。她撇撇嘴把包挎在了肩上。

而二宫和也出了教室就开始抱着两本书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飞奔，下楼梯时还险些因为脚滑滚下去。常年不锻炼的身体已经有些难以负荷这样的速度，等跑到操场时他喘得猛烈咳嗽起来。

“好累……”

他把书包甩在塑料座椅上，坐下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汗珠。还没等气喘匀，他就开始眯着眼在操场上穿着白衣的棒球社社员中搜寻了起来，并很快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番号23的人身上。

心情似乎是立刻就变好了，他抿嘴笑笑，从包里摸出了一个绿色封皮的手账本，放在腿上一笔一划认真写着。

「今天也来看了棒球队的训练。

继续存钱计划。

过几天有乐团的表演，期待。」

和身边的很多人一样，二宫也有喜欢的对象。 

这就是他的第三个秘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单箭头，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相叶学长！”

身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喊声，吓得二宫立马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操场上那个一直背对着这边的23号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朝二宫身边挥了挥手又大声回了句谢谢。

真好啊。这样加油打气什么的。

他突然觉得兴趣缺缺，收起手账本起身，临走前又瞄了一眼那个23号。

“刚刚那个，是二宫君？”

“年级前十的那个吧？长得挺帅的。”

“不过感觉有点阴沉诶，我还是更喜欢相叶学长这型。”

“但是你没有50万哦。”

“好烦啊你！”

女生越来越远的笑声略显尖锐，往校门走去的二宫捏紧了书包带。

你们这种人才没有资格追他。

 

二宫和也，A高高二A班的一名优等生。正在进行一场时间长且完全没有回应的单相思。

有回应才不叫单恋吧。当事人二宫如是说。

而这场暗恋唯一的特别之处，大概就是暗恋的对象了。

相叶雅纪。

高三B班，性别男。

A高棒球队队员兼学校交响乐团乐手，吹萨克斯风的。

倾慕者排队大概可以绕操场一圈有余，但高中期间一直独身。

他对交往对象的要求是，能买下隔壁街乐器店里那把50万日元的萨克斯风送给他。对于没有经济来源的普通学生来说，怎么可能随便拿出50万去买礼物，所以这差不多就是明明白白拒绝一切告白的意思了。

只是据相叶某好友透露，相叶说会用那把萨克斯风为那个人演奏一生，并且从此只给对方演奏——这句话又戳中了无数少女的心了——即使本人后来多次强调自己并没有说得这么浪漫，是朋友添油加醋。

自己没有可能性但别人也没有，这现状反倒让那些追求者们觉得公平了。所以即使明知没有交往的机会，女生们还是愿意把目光和尖叫留给他。

学校里的高岭之花一样。

狡猾。特别狡猾。

二宫回到家，对着黑漆漆的房间低声说了句我回来了。放下书包又把一枚500元的硬币放进了存钱罐，他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也就自己这么蠢了。把目光投向那个陶瓷做的马里奥，二宫试着伸手掂了掂。

好沉。他小小地哦了一声，就又得意起来，两年半的坚持可不是白费的啊。

还赶得上，在他毕业之前。

他敲敲马里奥的脑袋这样想着。

 

从年纪不大的时候开始，二宫似乎就和别的同龄人有些区别。

总被人说有些阴沉，不爱交际也不够合群，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鲜有交心的朋友。

二宫其实觉得这些无所谓的，他头脑聪明，学习不需要拼命，平日也不爱外出，没事做的时候在家打打游戏就能打发很长的时间。他习惯一个人很久了，最熟的朋友大概是超级马里奥，两个人一起踩过乌龟、吃过蘑菇、钻过下水管道；后来升上中学又结识了隔壁家的松本，偶尔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仅仅这样也觉得足够开心。

至于这场不明不白的暗恋是怎么开始的他也不知道，他认识相叶雅纪的时间并不止存钱的两年半，只是这认识，也只是单向的关注而已。

是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吧，第一次见到相叶雅纪。

明明只是被松本润拉着去别的初中看学园祭凑凑热闹，却莫名地记住了那个在舞台上用力吹萨克斯风的男生。二宫不懂古典乐，只是听到那个男生独奏的时候觉得很有震撼感。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一个人坠入爱河。但也许是多少有些在意着的缘故，二宫总觉得和相叶遇见的几率变大了。

于是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他从默默关注，再到刻意掐点偶遇，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候相叶已经去了高中。于是他升学时也鬼迷心窍地放弃了离家更近的一所中学，转而抱着自己已经存了浅浅一底的存钱罐，不顾家人反对从家里搬了出去。

然后时间又过了两年。

二宫的生活仍然安定得没有任何变化，包括喜欢相叶这件事也是。

他用来记录的手账，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干巴巴的内容。

「今天去看了乐团的演出。存钱。」

「我们学校的棒球队赢了。存钱。」

「打工的工资发了。今天投了两枚，马里奥已经好沉了。」

诸如此类，其实通篇都没有出现过一次相叶雅纪的名字。

却每字每句都溢出了喜欢。

二宫也搞不清楚现在他到底是喜欢多一些还是依赖多一些，但总是养成习惯了，一周见不到相叶就急得慌。

 

然而无风无波的日子又持续了两个月，高二下学期刚开学不久，相叶雅纪的位置突然空了两周。

这是怎么了呢。

以前就算是假期他也时不时在附近偶遇到相叶，可是这次却半个月消息全无，只听到有人议论相叶生病了。

二宫心事重重地把硬币塞进已经快满满当当的储蓄罐里，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很严重吗，不会再回学校吗。

忧虑重重又无计可施，他整日低气压到连松本和他说话都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我说你啊，最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二宫明显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样子，便当扒了两口又开始用筷子戳剩下的饭，玉子烧被夹得七零八碎也没有吃一口。

松本只觉得他简直是魔怔了，吐吐舌头又埋头专注解决便当。结果没吃两口，又被突然拍桌而起的二宫吓得差点喷饭。

“咳咳、你又怎么了！”

二宫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都是亮的，却什么也没说就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不明所以还被饭粒呛个半死的好友。

他不会看错的，相叶回来了。

 

最后也没人知道相叶雅纪那两周到底怎么了，少数知情的几个人缄口不言，相叶被问到也总是笑着转移别的话题。只是他回来之后就先后退掉了乐团和棒球队，给出的理由也只是千篇一律的“要专注复习准备升学”。

猜测和流言当然是有的，只是当事人好像装作不知道似的无视了这些，慢慢地也就都平息了。

后来二宫看到的，就总是穿着干净衬衣安静看书的相叶。

又过了枫树落叶的季节，二宫的手账本写到了最后一页，马里奥也终于满了。

 

50万元，他存够了。

 

没人知道二宫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那把昂贵的乐器拿回了家里。他抱着装着那把萨克斯风的包，畏手畏脚地生怕一碰就碎。放在墙角担忧倒下来磕坏，放在地上怕一不注意踩到，最后他慎重地把它放在了床上，而自己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他小心翼翼保护着的萨克斯风，以及接近三年暗恋的心情。

明天就要交给那个人了。

 

“可以稍微打扰一下吗？”

第二天二宫在相叶去图书馆的路上拦住了对方，紧张得不敢抬头。

而相叶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时，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

二宫耳朵尖都憋红了，却非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

“你打开看吧。”

想想又补上一句。

“小心点。”

相叶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把袋子靠在肩上一手抱着去拉拉链。看到那金属光泽的时候他险些手抖把萨克斯风掉下来。

“这个不会是？”

“是。”二宫紧张得在背后绞手指，“我昨天买下来的。”

“可是这很贵，你……”

“我从开始喜欢你的时候每天存500元，”他说喜欢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昨天终于存够了。”

相叶又看了看怀中的那把萨克斯风，抱紧那个包用手捂住了脸，突然五味杂陈：“你喜欢了我三年？”

“确切的说是一千天。”二宫眼神飘来飘去的，他还没注意到相叶已经快哭了，“……不对，也可能是九百九十多天，我有几次没忍住投了两枚。”

太诚实了吧。

相叶本来快哭了的，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看着露出一角的自己最熟悉的乐器，最后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能吹给你听。”

二宫一愣，这不会是要打算拒绝自己吧。他顿时慌了：“可是你不是说过……为什么不能吹给我？

“因为我是个男生吗？”

“二宫和也对吧。”相叶雅纪把萨克斯风放好装了回去，“你的名字。”

二宫懵了，他们俩应该从来没说过话才对啊。

“你为什么知道？”

“我认识你。棒球训练和乐团演出你每次都会来吧？”相叶看着面前又开始埋头看脚尖的人，弯起了眼睛，“我经常看到你，图书馆也见过。”

二宫立马想到之前自己像个跟踪狂一样去借相叶看过的书以及在书架后面悄悄偷看对方的事了，脸迅速升温，顿时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

“给你造成困扰了，对不起。”他嗫嚅着，心里以为这是被讨厌了，“你是因为这些事不能吹给我听吗。”

“不能吹给你是因为，”相叶指指自己的胸口，“我之前得了气胸，已经没法吹萨克斯风了。”

“……是那个时候？”二宫终于肯抬头了。

“嗯。我……不是要拒绝你的意思。只是我也是第一次回应别人的告白、又有点高兴过头了。”

不是拒绝，回应，相叶很高兴。

二宫被炸晕头了，支支吾吾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也是第一次告白。”

相叶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手足无措了，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又都不敢看对方，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朝哪放。

最后还是相叶忍不住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口琴，又清了清嗓子。

“那个，作为赔偿，我吹口琴给你听吧。”

其实吹的曲子断断续续的，并不好听，二宫却蹲下身子捂着眼睛哭了。

“抱歉，我刚开始学没多久。很难听吧。”相叶也蹲下，把二宫连带那把萨克斯风一起抱在怀里。

“很好听。比萨克斯风好听。”

“那看来我还挺有天分的。”相叶偷偷笑了，“你是第一个听到我吹口琴的，我会遵守约定，让你也做最后一个。”

二宫脸埋在相叶肩窝，闻言点头，带着鼻音答好。

 

“谢谢你的礼物，虽然我不能演奏它，但是我会好好保管的。

“也谢谢你的喜欢，我就连带萨克斯风一起收下了。”

 

FIN.

一时兴起爆肝码的校园恋爱小甜饼。

用了nino之前说的500元储蓄的梗。

应该会有拔哥视角，毕竟我是喜欢写甜腻腻的双向暗恋的人。

这篇把爱拔写得像高岭之花，另一篇会揭露他的童贞纯洁本质的。

祝食用愉快w